一个村庄的文化大革命:从批判刘冠军开始的历史转折
青春年华
作者:刘冠军
我是谁?何处来?何方去?
——题记
那一年,我终于正式踏入了辽宁省锦县余积公社臧西大队的社员行列。
臧西大队下辖八个小队,其中我所在的苑家沟小队坐落于群山之中,北有东山、南有南山,西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虽然被称为“山”,实际上并不巍峨,当地人将其称为“二高地”。这里的地理条件适宜种植高粱、玉米以及谷子和棉花。
蜿蜒于山间的土路,每逢雨季,雨水顺着路面向下流淌。汇聚至村口,便汇成了一条细流,自龙头山脚顺山势而下,向南绵延至遥远的天际。
位于村西南的一片开阔平地上,伫立着一座农家大院。此院由两座相连的五间正房组成,总计十间。东西两侧各分布着六间厢房。这里居住着十几户人家。这所宅院原本属于地主苑老贺,但在土地改革之后,便被分给了贫雇农。
村落中依次排列着六座院落,每座院落皆由五间正房、三间厢房以及储藏仓房和碾磨房组成。碾磨房专门用于为全村居民提供磨米服务。在村落的西侧,一条由北山蜿蜒而来的土路将地主的大院与通往村西的道路相隔,我家便位于这条道路的北侧,建造了三间简朴的平房,其中一间明间,两间暗间。
自1960年全家迁往农村以来,我们便一直寓居他乡,租住于他人屋檐下。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我们搭建了一座新房,然而夏季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便席卷而来。我和二弟不幸成为批斗的对象,心中不禁感叹,或许当初不该急于盖房。遗憾的是,最终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该土地位于村落西侧,“西上坎”田垄呈东西走向。继续向西延伸,便是“五天半地”,其中“天”指的是“垧”,该田垄则呈南北走向。村落的西北方向,“黄家坟”处,田垄同样呈东西走向。
西北方向,自西上坎蜿蜒延伸出一条羊场小道。此道连接苑家沟与锦州,并通往沈阳北站。沿途设有八角台火车站,距离约1.5华里。从我们村社员前往锦州火车站的车票仅需三角钱,因此进城变得极为便捷。
位于黄家坟之北,便是张家坟,其田垄东西延伸。而六家院子北方的土地,则被称作“房后”,同样田垄东西分布。继续向北,是马家坟,田垄依旧东西走向,那里便是我外祖母家的祖坟。再向北延伸,便是“北山”的地界,田垄亦呈东西走向。至于村南的山坡上,有一小片土地,便被称为“南山地”。
全村共有153位村民,居住在三十余户人家之中。在我的记忆中,曾有一位富农和一位坏分子,还有一位历史反革命——我的父亲,以及一位富农的妻子。他们胸前的衣襟上缝着身份的标签。在晚饭后,我们常常需要翻越南山梁,前往生产大队,那里的大队公安会召开会议,我们得以学习并接受改造。
初次踏上田野,我便遭遇了繁忙的秋收时节。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割高粱,总共五天半的时间里,每人负责10条垄,而我,组长却仅让我承担6条。当众人陆续抵达地头,我还在半途徘徊,心中充满了懊恼。
在张家坟收割谷子,是一项既费时又费力的活计。镰刀钝了,割起来颇为吃力,谷根更是坚硬无比。大豆与苞米混种,需先割大豆,那刺手的触感让人不得不戴上厚实的皮手套。至于割苞米,倒还算得上轻松,苞米秆并不算太硬。
我家附近的西上坎地段,曾平整出一块土地用作院落。各式各样的农作物被运入场院,牲口被套上石头滚子,用以碾压高粱。秸秆被挑选出来后堆放成堆,随后进行扬场作业。借助风力的助力,秸秆被吹散,仅留下带着皮的高粱。这样,公粮便可以顺利交付了。
依据政策分配各户的粮食额度,实行分口粮制度。在冬季,男劳力们负责挖掘粪便,运送农家肥。我跟随车辆一同运送粪便,车老板则负责驾驭辕马,而我则负责驾驭其余的马匹。那些牲口似乎也懂得欺负人,见我瘦弱且生疏,便用力一抖,挣脱了我的手,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车老板的轻蔑,遇上了性情暴躁之人,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在春耕时节,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地拉犁,翻滚泥土。后来,我被提升为负责滤粪的工作,需与三名同伴按地垄分段协作,负责将各自责任区域内的十多堆土粪,在犁过田、播种完毕后,装入粪箕,手持摇曳,将粪土均匀地撒入垄沟之中。
数年如一日,滤粪技艺已炉火纯青,我只需轻轻一抖粪箕,便能将土粪形成数米之长的线条,精准地落在垄沟之中。在割高粱时,即便面对50捆的挑战,我也从不退缩。至于割苞米秸,我甚至能与生产组长并肩作战,率先完成工作。
在院落中进行打场作业,不仅能够完成扬场的工序,更可高效地抢收谷物。所谓扬场,即指将高粱穗从高粱杆顶端摘下,随后利用牲畜拖拽的石滚进行碾压,使得高粱籽粒与茎秆分离。随后,将高粱籽粒及秸秆的碎末等,分门别类地搬运至相隔数米远的两大堆中。
众人手持木锨,对准空中挥洒,利用风力将高粱籽粒与杂糅的碎屑分离开来,最终地面仅剩高粱。接着,他们以木锨连续且迅速地将高粱抛向天空,使之形成一道彩虹般的弧线,高粱最终落在原有的高粱堆上,这一过程被称为“抢场”。至此,便可以将其装袋过秤,履行交公粮的义务。
我身形娇小,承重能力有限,仅能承受150斤的重量,更别提180斤的重量了,至于缝制麻袋所需的200斤,更是难以想象。多年的农活经验也未曾让我学会驾驭车辆。牲口似乎总是看轻我,对我毫不留情。
臧西与臧东两大队共享一片果园,各小队轮流派出2至3名成员前往果园参与劳作。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照料果树,劳动时间为一整天,分为上午劳作与下午学习排练文艺节目。由此组建了一支三十余人的宣传队。
由臧西大队公安担任负责人,他亦在文艺方面颇具造诣。特聘请了一位资深高中生李**担任授课教员。正值全国范围内掀起学习刘英俊的热潮之际。
我写了个解说词:“伟大的毛泽东时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在百花盛开的草原上,又一朵英雄的花朵开放了”。配合小合唱“ 春风吹开遍地花呀呦喂,小伙子参军就要离开家呀,就要离开家呀。大家来送他呀,大家来送他……”,等等。
我们穿梭于各个生产小队,进行巡回演出。我独唱了《丰收之歌》,以笛声作为前奏,悠扬的旋律引出“无边的麦田泛起波浪,宛如金色的海洋”的歌词,新疆民歌的旋律顿时引发了满堂的欢笑。
晚间,我们抵达东甸子小队进行演出,地点位于一片开阔的空地。四周的树木上挂满了汽灯,那个年代尚未普及电力。我调整了演唱曲目,选择了《赞歌》。此举源于农村地区刚刚结束了一场名为《东方红》的音乐舞蹈史诗表演,反响热烈。然而,由于尚未熟练掌握其中的长调部分,我并未演唱那部分曲目。
近期,我们再度编排了一部以忆苦思甜为主题的小型话剧。背景音乐由我亲自操弓小提琴演奏,曲目选取自经典芭蕾舞剧的开场序曲。姚**则悠扬地拉响了二胡,其选择的《江河曲》更添了几分民族风情。我们赴至邻近的40军驻地进行慰问演出,军营礼堂内庄严肃穆、一片寂静。战士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舞台,整个现场无一丝交头接耳的杂音。
演出落幕,掌声雷动。首长亲自走上台来,亲切地与我们一一握手,随后挥手告别。后勤部门的负责人引领我们前往食堂,那里为我们准备了四菜一汤的丰盛晚餐。久违的大米饭映入眼帘,多少年未曾品尝,让人倍感亲切。我手中的小饭碗,吃了两碗后,一旁负责搬运道具的王**却已吃了六碗。这份失落,不禁涌上心头……
在午后时分,我们接到生产队的紧急任务,需要协助捕捉玉米田中的害虫,他们人手不足。每人负责两行,我对此不甚熟悉,担心有所疏漏。不料,巡查负责人发现后,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言语间还夹杂了不雅之词,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快,怎能如此辱骂人呢?就在这时,文化大革命的风波已波及京城,消息也传到了我们这里……
翌日,我照常来到了果园。午后的时光,我们齐聚于教室之中,尽管这里设有桌椅,但气氛却变得凝重。大家集体对我展开了批判……纵然并未要求我进行自我反省,老师李**却突然情绪激昂地高呼,“打倒刘冠军,打倒刘冠军……”
归途途中,我途经一座名为锅顶的小山丘。手握空荡荡的饭盒,我攀爬至山顶,放声歌唱。同时,我挥舞着空饭盒,以之作为节拍器。羹勺在饭盒中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宛如手鼓的悠扬乐音。
“大哥,我们原先都以为你精神出了问题。”另一位是名叫刘**的男孩,还有一位名叫李**的女孩。
翌日清晨,众多民众聚集,其中多数来自果园,另有两队村民及基干民兵亦加入其中。他们击鼓鸣锣,来到我家门前,张贴起大幅标语。由于墙面空间有限,他们甚至将整个屋内都挂满了这些标语。与此同时,他们宣布将对我进行批判大会,要求大家于当晚7时前到大队集合。
在锦县余积公社的臧西大队与臧东大队,那场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正是从对我发起批判的那一刻拉开序幕的。
臧家小学举办了批判大会。此校前身乃一座古寺,其中院落后部中央伫立着香火鼎盛的佛堂。今时今日,它已成为校长与教师们日常办公的场所。
此庙堂之高,独步群建筑,竟用作学生们的教室。整个寺院规模宏大,足以容纳一所农村小学的全部设施。寺院后方,一片开阔平坦的山坡被辟为操场,既适合进行早操活动,也用作体育课程的教学场所。
我提前抵达了学校,步入大批判的会场,却未曾留意到批判大会的横幅标题,至今记忆模糊。踏入办公室后,我戴上了高帽,幸而并未被束缚。我早已多添了几件衣物,做好了承受打击的准备。
对于任何形式的批评,我都愿意接受并深刻反省。例如,若有人指出解说词中存在“喜鹊登枝报喜讯,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内容,或认为“誓做资产阶级接班人。骄傲自满,整天瞎吼(唱歌)”等表述不当,我的态度始终是积极且诚恳的。
会场长时间充斥着口号声,"打倒刘冠军,刘冠军若不老实,便让他自取灭亡!"这样的喧嚣在九点多便告一段落。
我独自返回家中,随即倒头睡去。翌日晚间,类似的批斗再次上演。归家后,我依旧迅速陷入沉睡。
连续两日沉睡,一日间,忽被阵阵锣鼓声惊醒。出门查看,只见我那二弟因遭受批判,戴着高帽被游街示众,随后被送回家中。至于原因,至今仍是一团迷雾。他当时还是一名初中生。
遭受批斗之际,他呼喊“我要见毛主席”,此言激起了民兵的愤怒,随之遭受了残酷的殴打,导致排泄物洒满裤腿。我的四姐目睹了这一幕,她大声质问“为何殴打人?”随后,两名民兵上前,强行将我的四姐带走。
先前那些对我二弟出手的人,实则意图与我的三姐、四姐结为姻亲,然而,她们并未答应这些人的求亲之意。
昔年,二弟随家人远赴乡野,不幸失学,只得在家中燃起柴火,以微弱火星抵御严寒。然而,即便如此,爷爷终究未能抵御住严寒的侵袭,加之饥寒交迫,不幸病逝。
父亲结束劳动教养,重归家庭之际,二弟亦重返校园,续写求学生涯。在小学毕业之际,他以优异的成绩,两个公社联合举行的会考中名列第二,成功被锦县余积中学录取。
冬意渐浓,二弟独自前往北京,归途途中恰好经过河北省昌黎县的故乡。家中仅有二爷与二奶相依为命,而所谓的二孙子,便是二弟。二爷轻轻抚摸着二弟的耳朵,以此确认确是他那不凡的二孙子。忆及二弟月科之时,耳骨不幸断裂,导致耳朵长期低垂。
实则,当我的祖父在十六岁那年,遭遇了父亲的离世,便毅然跟随舅舅踏上了闯关东的征程。他们在锦州安家落户,祖父在那里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至于我父亲,他便是生于锦州。至于老家的那些堂叔们,他们如今都在吉林的各个角落辛勤工作。
二弟自故乡归来后,沉寂了数年,终于决意重返故里。我和父亲先行一步,回乡探察其境况。河北昌黎的土地,坚实得令人难以把握,我几乎无法将其握紧。那里的锄头,分量竟达十斤,相较之下,我在锦县使用的锄头,不过区区二斤七两。
此刻,我在锦县苑家沟的田间劳作已游刃有余,我遂决意不再返回故乡。而四姐早已远赴黑龙江成婚。父母亲以及三个弟弟都已返回故里。我独自一人留在了这里,守护着那三间由石头构筑的房屋。自此,我与弟弟们的共同生活便画上了句点。
近年来,我心中怀揣着对电工技艺的向往,购置了相关书籍研习。然而,有人告诫我,即便学有所成,也可能无人问津。接着,我又萌生了学习木匠技艺的念头,再次购买书籍研读。于是,我与三弟携手,邀请了一位刚出师的木匠朋友,共同打造了一对精致的箱子。
此后,我与三弟再度切磋技艺,由他担任主导。他擅长操作刨床。我刚开始尝试锯齿操作,便感到心跳加速,难以承受。最终,我学会了缝纫技艺。在那个时期的农村,尚未实现电力供应,家中没有电灯照明。
漫长的冬日夜晚,我蜷缩在炕上,将饭桌摆放妥当,点亮了煤油灯,开始绘制服装图纸,处理数据。我所学习的那本服装裁剪书籍,源自天津出版,其中包含了一系列公式,尤其是关于胸围尺寸的计算,这对于确定袖笼的深度与宽度尤为关键。然而,后来我查阅了众多版本,发现它们大多依赖于经验,通过观察个体的身高、体态、胖瘦来决定袖笼的尺寸。
开领口的设计,实则巧妙地运用了勾股定理的近似原理。目前市面上的上衣尺寸标准,与我经过研究得出的数据不谋而合。以男式上衣为例,大号衣长为二尺三寸,胸围则是三尺三寸。中号尺寸则各自减少一寸,以此类推。这一切,皆是我自学所得的心得。每天制作四口袋的和平服,得心应手。棉猴、棉制服等各类款式,我都能制作并逐步实现盈利。
在我四姐居住村中时,她与邻村的女孩们往来频繁,彼此以姐妹相称。然而,她远嫁他乡之后,李**,那位生产大队长的千金,苑**,那位归乡的青年,以及富农苑老印的孙女,她们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而我,从事木匠这一职业,时常向她们借用工具。
在漫长的冬季夜晚,晚餐过后,她们俩时常造访我家。我那三个弟弟便会立刻起身,前往父母的房间。我们便开始闲谈,话题涉及日常琐事、阅读过的小说,如《保尔和冬妮娅》等,以及各类时尚话题。那段青春岁月,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交谈中悄然流逝。
在这段时光里,每逢春节临近,大队公安金**便会牵头组织各小队的文艺青年们,为春节的联欢活动进行节目排练。关于金**的往事,上文已有提及,他就是我们果园文艺宣传队当之无愧的实际负责人。他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即便遇到群众运动的风潮,他也始终坚守岗位,阻挡不了他的热情与坚持。
他,便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位贵宾,每逢新春佳节,总会与我联系,一同参与大队精心编排的春节节目。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他只愿我在幕后默默伴奏,不再让我站在台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们的乐队阵容相当齐整,配备了板胡、大低音胡、多把二胡,还有三弦。我演奏小提琴,而周**则操控着手风琴。她是一位来自锦州中学的回乡插队女青年,她的爷爷曾是地主。
金秋时节,锦州师范学校的师生们来到我们大队助力秋收,并带来了精彩的文艺演出。其中,我因社员的临时推荐,有幸登台献艺,演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身着自缝制的家织布夹克式上衣,动作神似原唱王双印,尽情演绎了这首歌曲。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社员们热议纷纷,直言学生的演唱不如我们冠军出色。而我,已然与乡亲们融为一体。然而,第二次尝试,却被锦州师范学校的学生无情地禁止我继续演唱。
好友徐**,彼时正值他木匠技艺初出茅庐,便主动为我打造了一对精巧的箱子。他的居所位于臧东大队,东甸子小队,亦为我引荐了几位良朋好友。其中,姚**1,二胡演奏技艺高超;姚**2,亦擅此道,技艺颇佳;而姚**3,则更是笛子演奏的专业水准。
徐**专攻弹拨乐中的中阮。他的姐姐远赴贵州参与三线建设,毕业于沈阳航空学校。我有幸被邀请,在1973年的春节期间,连续三天,每天拜访一家,共度佳节。徐**的大姐与母亲亲自操厨,精心准备了一桌佳肴,其厨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这恐怕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所品尝过的最美味的一餐。虽然他们家曾是地主成分,但这一天的温馨聚餐却让节日的气氛格外浓厚。
在离别之际,徐大姐慷慨地送我一本关于服装裁剪的书籍,并在扉页上题字留念。我身着亲手制作的海军灰色卡其布猴帽与短大衣,内衬则是我母亲出嫁时所穿嫁衣的柔软绒里。徐大姐对此赞不绝口。她是一位拥有长辫、与我大姐同样秀丽的徐大姐。
在2024年,我即将启程前往美国硅谷,探访久违的儿子及其家庭,临行前我特意撰写了一封充满感激之情的信件。正是在我们一同欢度春节的那个时刻,姚**1先生曾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一个城市里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他当时在公社供销社担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