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软不吃硬,再看1947年国军精锐部队的防守战
1948年,东北野战军四战四平得胜,终于彻底拿下这座累计恶战4次的要塞名城,陈毅粟裕特别给林彪罗荣桓发去贺电。电文如下:
陈粟在电文中明确提到:四平街之大捷,创我军攻占现代化永久筑城地带之先声,除续候捷音外,并学习你们攻坚技术,彻底粉碎匪乌龟政策。
电文很短,关键信息不少。
一是第四次四平战役(1948年3月),是解放军第一次攻占现代化永久设防的坚固城市。此前(包括整个1947年),解放军对这类目标是没有好办法和攻占先例的。
上图:陈明仁(1903年4月7日-1974年5月21日)
特别是第三次四平战役,在东野头号主力一纵和东野头号攻坚主力师6纵17师均在场和重度参与的情况下,林彪以近十万人对陈明仁几个残破师两万出头(陈明仁自传里回忆当时守军数量为2万人)的兵力,山野榴炮以上火力96门对71军的20门(12门榴弹炮,8门山炮)的重火力优势,打了半个多月(陈明仁回忆最激烈的巷战前后打了19昼夜),愣是没打开,最终撤围而去,让陈明仁和71军缔造所谓“四平街大捷”。
军长陈明仁和坚守大烧锅阵地始终没有失手的国军排长廖钧(辽沈战役后辗转到台湾,1992年离世),双双获得青天白日勋章,71军和陈明仁声名和荣誉均达到巅峰。
二是当时华野对国军主力部队的乌龟政策和地堡战术同样没有什么办法。
1947年,华野分兵后,先后两次在攻击国军精锐部队坚固设防的阵地和城市的过程中遭遇失败。南麻战役没打开胡琏的数千子母堡,临朐战役原想突袭立足未稳的李弥整八师6个步兵团,没想到第八师做工事的能力出奇的熟练迅速,比华野内线4个纵队早到3个小时,就把防守工事构筑地坚固无比。华野部队攻城失利,撤退时还在弥河里被冲走很多人。
南麻临朐之后,华野进入一段“最黑暗”的时期,一度有北撤黄河以北的动议,外线的西兵团竟然被吴化文这样的汉奸部队穷追不放,却无力反咬一口,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和普遍的怪话牢骚话,胶东根据地被范汉杰兵团把地犁了好几遍,大量的物资损失,几乎伤筋动骨。
综合解放战争的全过程来看,1947年尤其是夏秋之间,是国军军事形势和各战区局部优势的顶峰。
通过四平、南麻、临朐几战,可以看出来,在1947年尤其是夏秋之间,国军主力部队死守坚城或者牢固的堡垒阵地,是很难吃掉的。甚至这个现象持续到1948年的上半年仍然是如此。
重建后,新兵训练仅仅几个月的74师58旅防守阜阳四天四夜未被攻破,黄百韬25师在豫东战役死守帝邱店,2旅6团2万人的兵力被打到战后仅勉强变成8个步兵营,但是因为咬住一口气,死守到底,死硬到底,均能最终苟活(黄百韬还给华野一四六三兄弟造成重创,用皮定均的话说把“三兄弟打残废了”)。
陈明仁回忆,当时71军部队甚为残破,守四平本来勉为其难。但是他结合此前国军防守战的案例分析认为,死守到底比临敌突围幸存概率大。
“1947年5月,怀德紧急,我(陈明仁)奉命率部去解围,本已出发,上级临时变更计划,要我增援长春。不料部队行进到怀德至公主岭之间,突破解放军截击,88师损失大半,91师也有很大的损伤。
根据当时的情况,四平四面受击,我的兵力单薄,本来万不能守,但我竟下了决心要坚守下去。为什么要坚守呢?
我的理由是:
1.蒋介石有命令要死守,我是蒋的学生,关系密切,不能不效忠于他、服从他的命令。
2.根据抗战八年的教训,凡是守不住一个地方的将领,都是被杀了头的,而攻不下一个地力的,却没有人受过处分。我为了保全性命不能不守。
3.自己当时认为我平生以打胜仗著名,又抱了满脑子的升官企图,到东北后却无表现,仅仅解德惠之围有点成绩,但怀德一役又失败了,希望能够特别出一次风头,然后,才能达到向上爬的升官目的。唯有孤注一掷,再创造新的纪录。
而且,我估计当时凡属国民党的部队,守了一个地方,如能坚守下去还比较有把握,如守到中途而要撒退,则绝对会被击溃、被消灭的。这说明坚守一地或有幸存之望,撤走则只是死路一条。因为我有上面所述这些理由,所以我就认为,四平应守,而且能够守住。
此外,让陈明仁自信能够坚守的的原因还有71军因为远征军与日军在云南对战,学会了日本人过去守龙陵、松山的办法。陈明仁相信用了日本人的方法,一定可以达到坚守的目的。因此,对于兵力的部署和工事的作法,都是另有一套的。而主要是采取置之死地的办法。
71军守城主力87师师长熊新民也在回忆三战四平得胜的原因时明确提到:陈明仁的坚忍、刚强、沉着的胆气是获胜的最关键因素。
71军当时临战表现得死硬、刚强、沉着的并不只是陈明仁一个人,下级的尉级军官也同样有著名案例。
比如防守烧锅据点的排长廖钧(国军解放战争中以少尉级资历获得青天白日勋章的唯一)。熊新民回忆,烧锅据点是3次四平战役最惨烈的局部争夺战。
熊新民回忆,东野对烧锅据点,天天猛攻,防不胜防,守备的官兵日日夜夜打仗,没得到一点息的机会,又没有增援的部队,情况又一天紧似一天危险。解放军先后轮流一批又一批的猛击猛打,不顾一切,前后把据点突破了4次,但4次又都被反攻夺回。
守备烧锅据点的廖钧是广东人。当他指挥所有守军、第4次向东野反攻之后,清点人数,除他本人之外,就剩下一个班长,他的一个勤务兵,还剩一个战斗兵,共4个人。
后来国民党派视察团前来四平视察战迹时,熊新民把廖排长守备烧锅反复夺,四进四出的情况作了介绍。视察团都亲到烧锅看了战迹,并把排长带到师部,又查问之后,立即同陈明仁司令官一样,颁发给廖排长一枚“青天白日”勋章,一个少尉能够得到“青天白日勋章是破天荒头一次。
上图:71军87师261团排附廖钧得到青天白日勋章的情况
本文标题所谓吃软不吃硬,大概是说,解放战争中,在国军精锐主力部队给养充足、弹药不缺且指挥官坚强、顽固,发誓死守到底的情况下,国军的的阵地和城市是没有那么好打开的。
历数解放战争各次重大战役,国军精锐主力的覆没多数都是在野战中,因为毫无立足,仓促应战,甚至队形都没有展开,就被绝对优势兵力兜头合围,任意穿插,不停猛攻给歼灭的。
如莱芜战役,73军呆在莱芜城里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好打,部队垮是因为走入华野提前设伏的埋伏圈里,以行军纵队仓促应战被冲垮的。新编36师曹振铎不过一个师部率一个团防守吐丝口,在华野6纵围攻了三天三夜之下,尤能等到莱芜突围过来的韩濬残部汇合后合股北逃突围。曹振铎还因为此次防守和突围获得蒋介石“将才”的褒誉。
辽西猎虎,全军精锐的廖耀湘兵团也是因为胡家窝棚的兵团部和三个军部被东野三纵一锅端了,才陷入混乱,被冲杀俘虏干净。
包括后来的淮海战役,黄百韬兵团碾庄之前的损失也多数是在行军转移途中被冲散吃掉兜剿的。等黄百韬在碾庄摆开阵势,死硬抵抗时,华野也不好打。仅一个星期,围攻的各纵队,就几乎打掉了所有一线战斗兵。
临汾、大同、太原,这些国军次等部队长期经营,死硬顽抗,补给不缺的情况下,也能长期顽抗。
而四战四平,济南战役,潍坊战役,这几个中等以上国军坚固堡垒被打开,主要是因为彼时防守部队已不坚强,尤其济南战役还有吴化文倒戈。
因此,以谨慎和精算著名的林彪才会在辽沈战役开盘的时候,对有新七军防守的长春和初期曾有有54军、李弥8军近在咫尺,随时可增援的锦州那么犹豫和谨慎。
因为他亲自经历过三战四平和德惠酷战,深知国军中央军主力部队防守坚城的攻击难度。
你或许会说,三大战役中也有国军主力部队防守坚城的失败案例啊,35军在新保安,陈长捷在天津不都是主力,不都是坚城吗?
这个也要分开看。
35军在新保安,是属于撤退北平的路上,临时宿营被围,该军并非有计划驻扎新保安并誓死确保。新保安战役和孟良崮战役比较像,都是仓促临时将错就错,背城借一,临时部署的防守战。物资和弹药囤积,阵地构筑,士气鼓舞,上下动员,都不充分。
天津虽然算大城,但部队又比较虚弱。且辽沈和淮海之后,国军精锐部队基本损失大半,彼时的士气和坚守信心已非1947年的内战形势可比。
而三大战役中,国军最主要的几个精锐兵团,廖耀湘9兵团,黄百韬7兵团,黄维12兵团,邱清泉2兵团。无一例外,都是在离开坚城和充足给养、周密配备的预设阵地的情况下,与路上和中途之中被包围和歼灭的。
假设廖耀湘兵团守在沈阳,黄百韬与邱李抱团徐州,而黄维兵团进入宿县。那么这几大坨战力是1947年71军残部数倍的国军主力,都会是极其不好啃的。
所以我一直说,三大战役对国军来说,主基调都是撤。
辽沈是沈阳主力打通沈锦撤退到锦州的问题;淮海战役是7兵团从海州新安镇撤退到徐州,依托津浦路南段,一个竖向的直棍作攻势防御的问题;平津战役是35军撤退到北平的问题,大战略上是平津集团撤退到江南傅作义任东南军政长官的问题。
而这几大战略核心问题的破题,无一例外都是半路截留,野战围杀。
黄百韬被截留在碾庄,廖耀湘被围猎在辽西,黄维被阻击在双堆集,邱李孙的杜聿明集团是被阻滞在陈官庄,继而长期围困,耗尽元气,一鼓而下。
国军方面之所以败后不服,主要就是由于败的被动,战的仓促,撤的慌乱,困的绝望。
所谓精锐,无一个不需要养精蓄锐。
而国军精锐部队的结局,基本上都败在精力、精血、锐气、锐利最低谷的那一刻。无论是长期围困导致的锐气消磨,还是被动决战导致的精力亏损,甚至于总有队友临阵倒戈坑爹导致的精神崩溃。
比如精锐中央军85军(杨伯涛说85军战斗力相当强,襄阳战役被俘的康泽也说85军的23师黄子华部战斗力相当强)的两个主力师先后“投敌”,就直接从精神和锐气层面,把黄维兵团最后的残部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