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部队到监狱,我做了六年狱警,给重刑犯核对档案时,发现他竟是当年和队长一起失踪的战友
档案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何乔的手指停在“陈猛”这两个字上,指尖冰凉。
照片上的男人,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眼神是淬了冰的漠然。囚号734。
何乔的呼吸几乎停滞。
六年狱警生涯,他见过无数张绝望或凶狠的脸,但这张脸,是他午夜梦回时,站在队长骆振身边,一起消失在边境大雾里的那张。
他以为他死了。
他以为他们都死了。
现在,他坐在何乔管辖的这座重刑监狱里。
何乔的目光下移,落在档案的罪行栏上:“故意杀人,持械……”
他猛地合上档案。
金属扣环“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午夜,像是谁在耳边仓惶地开了一枪。
01
高墙之内的生活,是一种被稀释的死亡。
何乔在这里已经六年了。从橄EM(加强)的绿色军装换成藏蓝色的狱警制服,似乎只是换了一座围城。
每天凌晨五点半,机械的电铃声准时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何乔起床,洗漱,动作精准,耗时七分钟。
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被子是标准的“豆腐块”,毛巾挂得与地面垂直。
这是他从部队带出来的唯一习惯,也是他对抗时间流逝的唯一方式。
六年前,他是边境线上最敏锐的侦察兵。
六年后,他是北燕城第三监狱最沉默的管教。
同事们都说何乔太“冷”,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像是提前进入了暮年。
只有何乔自己知道,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西南边境那场吞噬一切的大雾里。
那是一个机密的渗透任务。他们小队遭遇了伏击。
何乔负责断后,被流弹击中了腿。当他拖着残腿追上时,只看到队长和陈猛消失在密林瘴气中的最后背影。
枪声停止了,仿佛被浓雾吞噬。
增援部队赶到时,只找到了昏迷的何乔。
队长骆振,战友陈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官方的结论是“失踪”。
何乔不信。他觉得是“牺牲”。
他因为断后的英勇表现,也因为腿伤,被安排退伍,转业到了这个离家乡十万八千里的监狱系统。
他接受了这份安排。
他觉得这是一种惩罚。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这个问题,像一个黑洞,盘踞在他心里六年。
监狱里的空气常年混杂着消毒水和轻微的霉味。
何乔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视,点名,核对档案。
他以为他会在这片灰色中,把自己的棱角彻底磨平,直到退休。
直到今天,午夜轮值,他去档案室核对即将转入A监区的一批重刑犯资料。
“陈猛”。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他早已封死的心脏。
照片上的男人,脸颊上多了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但那双眼睛,何乔化成灰也认得。
那是陈猛。
档案显示,陈猛,五年前因“故意杀人,持械拒捕”在另一座城市被捕,判处无期徒刑,因“表现恶劣,有重大越狱风险”,被转到这座守卫最森严的第三监狱。
何乔的大脑一片空白。
失踪的战友,成了重刑犯?
那……队长呢?
骆振呢?
他抓起桌上的凉水,猛灌了一口,水流进胃里,却浇不灭心口的灼烧。
他必须见到他。
他必须知道,那场大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02
第二天清晨,重刑犯交接。
天空阴沉,冰冷的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网。
何乔站在A监区入口的铁网门后,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队穿着橙色囚服,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低着头,被武警押送着走了进来。
何乔的目光像鹰一样,锁定了队伍中的一个身影。
734号。
他很高,即便在重刑犯中也显得鹤立鸡群,但他的背微微佝偻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垮了。
“734号,陈猛!”
旁边的狱警高声点名。
男人抬起头,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阴雨天里显得更加阴郁。
他的目光扫过何乔,没有停留,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何乔的心沉了下去。
那不是“不认识”,那是“不在乎”。
“带去审讯室。”何乔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旁边的老狱警刘队愣了一下,“何乔,这不合规矩,新来的犯人要先体检入监。”
“他情况特殊,档案有疑点。”何乔的声音不容置疑。
刘队是监狱的老人,带过何乔,他看着何乔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别惹麻烦,何乔。A监区的,没一个善茬。”
何乔没有回答。
审讯室里。
刺眼的白炽灯从头顶打下。
陈猛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固定住。
何乔走进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拉开椅子,坐在陈猛对面。
“734号。”何乔先开了口,这是规矩。
陈猛没有反应。
“陈猛。”何乔加重了语气。
男人的眼皮动了一下,似乎是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你不认识我了?”何乔死死盯住他。
陈猛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何乔穿着制服的倒影。
“狱警,我当然认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我是何乔。”
何乔两个字出口,陈猛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何乔的眼睛。
他认识!他在装!
“六年前,西南边境,鹰嘴崖。”何乔一字一句地说,“你和队长,骆振。”
陈猛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手上的镣铐发出了“哗啦”的声响。
“你还活着。”何乔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杀了谁?队长呢?”
陈猛猛地抬起头,冲着何乔低吼:“闭嘴!”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你不该来这里!你不该问!”
“队长呢!”何乔猛地一拍桌子,“他是不是也活着?!”
陈猛忽然笑了,笑声阴冷,伴随着镣铐的声音。
“队长?”他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骆振?他是个英雄,对吧?”
“他当然是!”
“哈,哈哈哈哈!”陈猛大笑起来,“英雄?他妈的英雄!”
“你什么意思?”何乔的心一紧。
“想知道?”陈猛凑近了些,隔着桌子,压低了声音,“你每天给我加一个鸡蛋,加到我死那天,我就告诉你。”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何乔的拳头握得发白。
“你以为你还在部队吗?陈猛!你现在是734号!你犯了法!”
“法?”陈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跟我谈法?何乔,你比我小三岁,你他妈的懂什么?”
“我懂的是,你背叛了你的军装!你背叛了队长!”
“我背叛?”陈猛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滚出去。”
“你——”
“滚!”
何乔被他眼中的疯狂震慑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会说的。”何乔站起身,“我会查清楚。”
他转身拉开门,门外的刘队正一脸担忧地站着。
“怎么样?”
“老刘,”何乔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我想查一个犯人的原始卷宗,需要什么手续?”
刘队皱起眉:“原始卷宗?那都在市里的司法档案库,你一个狱警,没权限。”
“那你能帮我吗?”
“何乔,”刘队拉住他,“你疯了?你要查重刑犯的卷宗?你想干什么?”
“他可能……”何乔犹豫了,“他是我的战友。”
刘队倒吸一口凉气。
“你那个失踪的战友?”
何乔点了点头。
“胡闹!”刘队压低声音,“他是犯人!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同情他,谁同情你?被上面知道了,你这身皮都得扒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他杀了人,你管他以前是谁!”
刘队甩手走了。
何S乔站在走廊里,冰冷的穿堂风吹过,他却觉得浑身燥热。
陈猛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他没有否认杀人,但他对队长的反应……那不是战友失散的反应,那是仇恨。
03
接下来的几天,何乔陷入了极度的焦灼。
他按捺住冲动,没有再去审讯室。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734号,陈猛。
陈猛被分在最危险的A监区,和那些亡命之徒关在一起。
他很沉默,几乎不说话。
放风的时候,他总是缩在角落,闭着眼睛晒太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何…乔注意到,监区里的“牢头”老彪,一个背着三条人命的家伙,从不敢找陈猛的麻烦。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小偷不长眼,想抢陈猛的馒头。
陈猛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抬眼看了那人一下。
那个小偷就像被毒蛇盯上一样,瞬间僵在原地,“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声道歉。
何乔在监控室里看着这一幕,脊背发寒。
这不是他认识的陈猛。
他认识的陈猛,是那个会把自己的鸡腿分给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大男孩。
六年的时间,到底能把一个人改变多少?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认识过真正的陈猛。
刘队的话是对的。他不能插手。
他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一点。
他开始刻意避开A监区,重新回到他那条麻木的轨道上。
直到那天,监狱例行体检。
何乔负责维持秩序。
陈猛排在队伍的最后。
他脱下囚服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何乔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在陈猛的左边肩胛骨上,有一个刺青。
那是一只鹰,鹰爪下抓着半截断裂的军刀。
这是他们小队的图腾!
何*乔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这个图腾是队长骆振设计的,只有他们小队五个人知道。为了隐蔽,他们约定,退伍后才能纹。
何乔自己都没有纹。
陈猛纹了。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从未忘记。
就在这时,陈猛似乎感觉到了何乔的注视,他转过头,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何乔一眼。
那眼神里,不再是冷漠,而是混杂着痛苦、警告和一丝……求救?
何乔的心乱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刘队不肯帮忙,他就自己想办法。
他知道刘队有个习惯,每个月月底会去市里开会,把他办公室的钥匙留在值班室的暗格里。
刘队是监狱的元老,他的电脑里,有权限访问市里的司法内网。虽然是低权限,但足够他查到一些东西了。
月底,机会来了。
何乔支开了值班室的同事,拿到了钥匙。
深夜的办公楼空无一人。
他打开刘队的电脑,心脏在胸口狂跳。
他输入了刘队的工号和猜测的密码——刘队儿子的生日。
登录成功。
他迅速打开司法内网,输入了“陈猛”的名字。
一堆同名的人跳了出来。
他加上了“六年前”、“故意杀人”等关键词。
卷宗跳了出来。
何乔点开附件。
受害人信息,现场勘验报告,目击证人……
何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看到了一张现场照片。
死者是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死在自己的别墅里。
致命伤是脖子,一刀毙命。
何乔的瞳孔放大。
他认得这种手法。
这是队长骆振的独门绝技——“锁喉割”。
骆振曾在演习中教过他们,但只有陈猛学得最像。
何F乔的大脑“轰”的一声。
陈猛用队长的招式杀了人?
他往下翻。
看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一截模糊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在雨夜逃离现场,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就是陈猛。
何乔瘫在椅子上。
铁证如山。
他一直渴望的真相,原来如此丑陋。
他的战友,真的是个杀人犯。
他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他回到宿舍,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输了。
他对陈猛的最后一丝信任,崩塌了。
第二天,他去见陈猛。
这一次,是在A监区的铁栏杆外。
“你都看到了?”陈猛似乎知道他会来。
“为什么?”何乔的声音沙哑。
“没有为什么。”陈猛背对着他,“我就是个烂人。”
“那队长呢?你用他的招式杀人,你不配!”何乔低吼。
陈猛的身体僵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铁栏杆,那张刀疤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我再说一遍!”他几乎是贴在栏杆上,对着何乔嘶吼,“不准提他!你没资格提他!”
“我没资格?我亲眼看到你们一起消失!我以为你们都牺牲了!你却在这里!”
“牺牲?”陈猛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何乔,你太天真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陈猛凑近了,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杀的人,是骆振叫我杀的。”
何乔如遭雷击。
“你……胡说!”
“我胡说?”陈猛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你以为骆振是什么?英雄?他早他妈的烂透了!”
“不可能!”何乔无法接受。
“何乔,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猛摇着头,“你还活在六年前。你根本不知道那场雾里发生了什么。”
“那你就告诉我!”
“太晚了。”陈猛松开手,退回到阴影里,“你已经陷进来了。他们……也盯上你了。”
“他们是谁?”
陈猛不再说话。
何乔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
这背后,有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深渊。
他必须把这个深渊挖出来。
他决定冒一次险,一次可能毁掉他所有前途的险。
他要拿到陈猛的原始卷宗,最完整的那一份。
他动用了退伍时部队给的一个紧急联系方式。那是一个他发誓永远不会用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我是何乔。”
“……何乔?”对面的人显然很惊讶,“你还活着?”
是他在军区的老上级。
“我需要一份卷宗的最高权限。”
何乔报出了陈猛的案件编号。
对面沉默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要什么?”
“我知道。”
“这个案子,你不能碰。”
“为什么?”
“……骆振,是我们的耻辱。”
何乔的大脑嗡地一声。
“什么意思?”
“他叛变了。”
老上级的声音疲惫而沉重。
“那场伏击,是假的。是他和境外的毒枭设的局,为了金蝉脱壳。”
何乔几乎握不住电话。
“那……陈猛呢?”
“陈猛?他也是诱饵。骆振需要一个替死鬼。”
何乔感觉天旋地转。
“所以,陈猛杀的人……”
“是毒枭的联络人。”老上级说,“陈猛被捕后,什么都没说。我们一度以为他也是叛徒。直到一年前,他从别的监狱转来。我们才重新启动了调查。”
“你们在利用他?”何乔的声音发冷。
“我们需要他指认骆振在国内的保护伞。”
“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只是个狱警,何乔!这是机密!”
何乔挂断了电话。
他被骗了。
所有人都骗了他。
陈猛在忍受这一切,而他,何乔,刚才还在指责他!
何乔发疯一样冲向A监区。
他要见陈猛,他要道歉。
然而,他刚跑到一半,监狱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大作!
红色的警灯在雨夜里疯狂闪烁。
刘队抓着对讲机,脸色惨白地从他身边跑过。
“何乔!快!A监区出事了!”
“陈猛呢?”何乔的心一揪。
“734号……”刘队的声音发颤,“他挟持了新来的监狱长!”
何乔的血瞬间凉了。
他猛地推开刘队,冲向A监区。
A监区的食堂里,一片狼藉。
陈猛用一把磨尖的牙刷柄,抵在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脖子上。
那是新来的监狱长,姓王。
“陈猛!你疯了!放下武器!”武警的喊话声在回荡。
陈猛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睛赤红,扫视着所有人。
“叫骆振来见我!”他嘶吼着。
“骆振?哪个骆振?”
“别他妈装蒜!我知道他在这里!我知道他来了!”
何乔愣住了。
骆振……在这里?
他是什么意思?
“何乔!”陈猛看见了他,“你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何乔身上。
“何乔,别冲动!他是重刑犯!”刘队喊。
何乔没有犹豫,他一步步走过去。
“你放开王监狱长。”
“你让他放过我吗?”陈猛冷笑,“他刚才在办公室,想让我‘意外死亡’。”
何乔看向王监狱长,那人脸色发白,眼神躲闪。
“他是骆振的人?”何乔问陈猛。
“何止。”陈猛说,“他是骆振的亲舅舅。”
何乔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陈猛会被转到这里。
难怪老上级说调查重启了。
这里,是骆振的老巢!
“何乔,”陈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信我吗?”
何乔看着他。
“我信。”
“好。”陈猛说,“帮我个忙。”
“你说。”
“杀了我。”
何乔的瞳孔猛地缩紧。
“或者,我杀了他。”陈猛抵着监狱长的牙刷又进了一分,血流了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何乔喊,“老上级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查了!”
“查?”陈猛大笑,“等他们查清楚,我骨头都烂了!何乔,他们不干净!这里所有人,都不干净!”
何乔环顾四周。
他看到刘队的手,正悄悄伸向腰后的警棍。
他看到其他几个老狱警,正不着痕迹地形成一个包围圈。
陈猛说的是真的。
这里是一个陷阱。
何乔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陈猛!”他大喊一声,“你看那边!”
陈猛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这一刻——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不是来自武警。
是从何乔身后的人群里!
何乔猛地回头。
只见刘队,那个平时看起来懦弱和善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陈猛的胸口爆出一团血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何乔。
然后,他倒下了。
何乔的大脑一片空白。
“刘队……”他喃喃地说。
“他要杀监狱长,我这是……紧急避险。”刘队的声音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镇定。
王监狱长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干得好,老刘。”
一切都结束了。
不。
何乔猛地冲向陈猛。
“陈猛!陈猛!”
陈猛的血,流了一地。
他抓住了何T乔的衣领。
“何乔……”他用尽最后的力气。
“我在!我在!”何乔的眼泪掉了下来。
“……A……A区……储藏室……三号柜……”
陈猛的头一歪,手垂了下去。
死了。
何乔跪在血泊中,浑身冰冷。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刘队。
刘队的枪,还指着这个方向。
04
何乔的目光越过刘队,看向他身后的王监狱长。
两人都在颤抖,一个是因为开枪,一个是因为死里逃生。
但何乔在他们的颤抖中,看到了同一种如释重负。
“何乔,你先起来。”刘队试图缓和气氛。
何乔没有动。
他的大脑在枪响的那一刻,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陈猛的死,不是结束。
是开始。
刘队有枪。
在监狱这种地方,一个普通的老狱警,怎么会有枪?
王监狱长,骆振的舅舅。
刘队,杀了陈猛。
这条线,串起来了。
陈猛说:“他们不干净。”
何乔缓缓站起来,血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滴。
“刘队。”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啊?”刘队被他看得发毛。
“你枪法真准。”
刘队干笑一声:“蒙的,蒙的。”
“现场要保护。”何乔说,“王监狱长,您受惊了,先去医务室吧。”
王监狱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老刘,”何乔走向他,“枪给我吧,这是证物。”
刘队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何乔,这……这是违禁品,我……”
“我知道。”何乔打断他,“我不会说出去。”
刘队犹豫了。
“你只要告诉我,”何*乔逼近一步,“谁让你干的?”
“何乔!你什么意思!我救了监狱长!”刘队色厉内荏地喊。
“你杀了唯一的证人!”何乔也吼了回去。
周围的武警和狱警都围了上来,神色各异。
何乔知道,他不能在这里逼刘队。
他深吸一口气。
“刘队,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绪,“陈猛……他毕竟是我战友。”
刘队松了口气。
“我懂,我懂。人死为大。”
何乔的目光转向A区储藏室的方向。
三号柜。
陈猛临死前,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去洗把脸。”何乔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绕到了储藏室。
储藏室的锁,是老式的挂锁。
何乔从工具房拿了液压剪,轻易地剪断了。
三号柜。
里面堆满了杂物。
何乔疯狂地翻找。
在最底下,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他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个军用的防水盒。
盒子里,是一部老旧的录音笔,还有一个U盘。
何乔的心脏狂跳。
他冲回自己的宿舍,锁上门。
他打开了录音笔。
第一段录音,是六年前。
“猛子,这次干完了,咱们就发了。”
是骆振的声音!
何乔的血都凝固了。
“队长……这,这是违法的……”陈猛的声音还很稚嫩。
“什么叫法?在边境,老子的话就是法!你跟着我,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G富贵。你看何乔那傻小子,让他断后,他真就去拼命。傻子。”
“队长!你不能这么说何乔!”
“行了。这次的货,你帮我运过去。事成之后,我保你进军校。”
录音到这里,停了。
何乔的手在抖。
他点开第二段录音。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一个仓库。
“陈猛,你他妈敢黑我的货?”是骆振的声音,但充满了暴戾。
“队长,你收手吧!那不是普通的货!那是新型毒品!会死人的!”
“老子管他死不死!挡我财路的,都得死!”
接着,是扭打的声音。
然后,是陈猛的惨叫。
“你杀了他?”陈猛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他是毒枭的联络人。他见了你的脸。”骆振的声音很冷,“猛子,你没退路了。”
“……是你!是你设的局!”
“对。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杀了人,你就得跟我一条道走到黑。”
何乔关掉了录音笔。
他明白了。
陈猛杀的人,是骆振逼他的。
陈猛背着这个“故意杀人”的罪名,被骆振送进了监狱。
目的,就是为了灭口。
那么……
何乔打开了那个U盘。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
何乔试了几个密码。
他的生日,陈猛的生日,骆振的生日……都不对。
何乔冷静下来。
陈猛留给他的。
他想到了那个纹身。
他输入了他们小队的代号。
“鹰巢。”
加密文件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账本。
一个庞大到令人发指的洗钱网络。
从西南边境,到北燕城。
从毒枭,到……
何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王监狱长。
刘队。
甚至,还有他老上级的签名!
何乔如坠冰窟。
他以为的正义,原来只是一个更大的谎言。
“他们不干净。”
陈猛的遗言,在耳边回响。
这个U盘,不是证据。
这是催命符。
05
何乔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能留在宿舍。
刘队和王监狱长,现在一定在想办法“处理”陈猛的尸体,以及……他这个目击者。
他必须离开监狱。
但是怎么离开?
现在全监狱都知道他目睹了枪击。
他如果逃跑,就是畏罪潜逃。
他必须“正常”下班。
他把U…盘和录音笔贴身藏好。
他删除了刘队电脑上的登录记录。
他走出宿舍,强迫自己镇定地走向大门。
“何乔。”
刘队站在他身后。
何乔的心跳漏了一拍。
“刘队。”他转过身。
“下班了?”刘队递给他一支烟。
何乔摇摇头:“戒了。”
“何乔啊,”刘队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顾全大局。”刘队意味深长地说,“陈猛这种人,死了干净。”
何乔的拳头在口袋里握紧。
“他是我战友。”
“以前是。”刘队强调,“现在,他是袭警的暴徒。何乔,你是个聪明人。”
何乔抬起头,看着刘队。
“刘队,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嗯?”
“你那把枪,哪来的?”
刘队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捡的。一个犯人藏的。”他慌忙解释。
“是吗?”何乔笑了笑,“那刘队你可得藏好了。别被王监狱长发现了。”
刘队的冷汗流了下来。
何乔在威胁他。
何乔在赌。
赌刘队和王监狱长,也不是铁板一块。
刘队杀了人,王监狱长是见证者。
王监狱长是主谋,刘队是执行者。
他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
而他何乔,现在是唯一的变数。
“我先走了。”何乔转身。
“等等。”刘队喊住他,“今晚,一起吃个饭吧。王监狱长做东,给你压压惊。”
鸿门宴。
何乔笑了:“好啊。”
何乔知道,他不去,今晚就走不出这个监狱。
他去了,九死一生。
“不过,”何乔回头,“我得先回家换身衣服。这身血,晦气。”
刘队想了想。
“我让小张开车送你。”
“不用。”何乔指了指自己的口袋,“U盘在我这。”
刘队的瞳孔瞬间放大。
“什么U盘?”
“陈猛的。”何乔撒了个谎,“他死前塞给我的。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猜,王监狱长会感兴趣。”
刘队死死地盯着何乔。
何乔坦然地回视。
半晌,刘队笑了。
“何乔,你比我想的,更聪明。”
“彼此彼此。”
“好。你回家。”刘队让步了,“但你的手机,要开机。半小时后,我接你。”
何乔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六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外面的空气,如此压抑。
他没有回家。
他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去市图书馆。”
他必须在刘队反应过来之前,把U盘里的东西,变成真正的武器。
图书馆的公共电脑。
何乔注册了一个加密邮箱。
他把账本,录音,分成了十几份,发送给了……
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的名字。
中纪委,军区监察部,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
他不知道谁可信。
他只能赌。
做完这一切,他删除了所有记录。
他刚走出图书馆。
手机响了。
是刘队。
“何乔,你不在家。”刘队的声音很冷。
“我在给你买礼物。”何乔说。
“……什么礼物?”
“一份保险。”何乔说,“我已经把U盘里的东西,备份了。”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何乔!你他妈找死!”刘队终于爆发了。
“我死,你们也得陪葬。”何乔说,“刘队,你知道骆振在哪,对不对?”
“……”
“告诉我。我把原始U盘给你们。”
刘队沉默了。
“你没有别的选择。”何乔说。
“……城西,废弃钢铁厂。”刘队说,“今晚十二点。你一个人来。”
“好。”
何乔挂了电话。
他知道刘队在撒谎。
钢铁厂,一定是个陷阱。
但他必须去。
因为陈猛的U…盘里,最后一个文件,是一张地图。
地图的终点,就是城西钢铁厂。
那里,才是骆振真正的巢穴。
06
夜色如墨。
城西钢铁厂,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
何乔没有从正门进。
他绕到了工厂后面,利用当侦察兵时学到的技巧,翻过生锈的围墙。
一股浓烈的机油味。
何乔落地无声。
他没有带武器。
他只带了那支录音笔。
他顺着阴影,摸进了一间废弃的车间。
车间里,有光。
何乔屏住呼吸,贴近窗户。
里面,站着两个人。
刘队,和王监狱长。
“……他真的会来吗?”王监狱长很紧张。
“他会的。”刘队抽着烟,“他跟骆振一样,都是疯子。”
“骆振呢?”
“在里面,见‘客人’。”刘队朝车间深处努了努嘴。
“那个U盘……”
“假的。”刘队冷笑,“陈猛那小子,防着所有人。他给何乔的,八成是空的。”
刘队猜错了。
“那小子怎么办?他把事情捅出去了。”
“捅出去?”刘队哼了一声,“你以为那些邮件,发的出去吗?王监狱长,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这北燕城,还是你我的地盘吧?”
王监狱长一愣。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这里,姓骆。”
何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声音!
一个人,从黑暗的过道里走了出来。
穿着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如果不是那张脸,何乔绝不会把他和六年前那个满身泥泞的队长联系起来。
骆振。
“队长……”何乔的牙齿在打战。
“何乔?”骆振似乎也很惊讶,“你居然没死。”
“托你的福。”何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刘队和王监狱长吓得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
“骆队。”何乔没有理他们,他的眼睛只盯着骆振,“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骆振笑了,他走到何乔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何乔啊何乔,你还是这么天真。”
“陈猛是你杀的吗?”
骆振的笑容僵住了。
“刘队,你干的好事。”他看了一眼刘队。
“不是我!是他自己……”刘队慌了。”骆振说,“可惜,他不听话。”
“所以你就杀了他?陷害他?”
“是他自找的。”骆振说,“他挡了我的路。”
“你的路?你的路就是贩毒,洗钱?”
“格局太小了,何乔。”骆振摇着手指,“我是在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你疯了。”
“我疯了?”骆振大笑,“你看我。我在这里,呼风唤雨。你呢?你守着那破监狱,一个月拿多少钱?何乔,你断后的腿,还疼吗?”
何乔的心被刺痛了。
“何乔,我一直很欣赏你。”骆振说,“陈猛死了,他的位置,空出来了。你来帮我。”
“帮你?”
“对。帮我。你以前是我的兵,现在,你还是我的兵。”
“如果我不呢?”
骆振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你就去陪陈猛。”
“你以为你赢了?”何乔忽然笑了。
“不然呢?”
“你看看你的身后。”
骆振猛地回头。
刘队和王监狱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何乔身后。
“你们……”骆振愣住了。
“骆振,你以为你是谁?”刘队冷冷地说,“你舅舅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建立秩序?”
“刘队,你?”
“何乔,”刘队看着何乔,“U盘,给我。我保你没事。”
何乔摇摇头。
“刘队,你知道我U盘里是什么吗?”
“……账本?”
“不。”何乔说,“是你的枪,在监狱里开火的监控录像。”
刘队的脸,白了。
“你……”
“王监狱长,”何乔又转向他,“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是你在办公室,下令‘处理’掉陈猛的录音。”
“你……你诈我!”王监狱长想起来了,陈猛挟持他之前,何乔去过他办公室!
“现在,”何乔看着面前三个各怀鬼胎的男人,“我们来谈谈。”
“谈什么?”骆振冷静了下来。
“谈谁,去死。”
何乔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让他断后,他真就去拼命。傻子。”
骆振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骆振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什么时候……”
“队长,”何乔笑了,“你教我的。永远给自己留后路。”
“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定我的罪?”
“不能。”何乔说,“但它能让你的‘客人’,重新评估你的价值。”
何乔的目光,看向了厂房深处。
骆振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最大的客户,就在里面!
“何乔!”骆振扑了过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骆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他的胸口,中了一枪。
开枪的,是刘队。
“他妈的,”刘队吐了口唾沫,“老子最恨别人耍我。”
何乔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骆振。
六年的噩梦,结束了。
0F
07
警笛声由远及近。
何乔在钢铁厂的废墟中,坐了很久。
刘队和王监狱长,被随后赶到的警察带走了。
何乔的老上级,也来了。
他在何乔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支烟。
何乔接过来,点燃。
这是他六年来,抽的第一支烟。
“……你都知道了。”老上级的声音很疲惫。
“嗯。”
“你怪我吗?”
“怪。”何乔说,“但也谢你。”
老上级愣了一下。
“谢你,最后还是来了。”何乔吐出一个烟圈。
“你发的邮件,被拦截了。”老上级说,“但你忘了,你的退伍档案里,有紧急事态下的定位器。”
“……我没忘。”
老上级看着他,许久,笑了。
“你小子,比骆振强。”
“陈猛的案子……”
“会重审。我会亲自督办。他会以烈士的身份,被安葬。”
何乔的眼眶,红了。
“那……我呢?”
“你?”老上*级站起来,“你违反了监狱纪律,泄露了国家机密,还……涉嫌诱导犯罪。”
“我明白了。”何乔掐灭了烟。
“但是,”老上级话锋一转,“你保住了最重要的证据,也保住了你战友的清白。”
“……你想说什么?”
“北燕城,待不了了。”老上级说,“我有个老战友,在西南边境,缺个副手。”
“……西南?”
“对。你不是想知道,那场雾里,到底还有什么吗?”
何乔站了起来。
他看着东方,那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弱的白光。
六年前,他从大雾里逃了出来。
六年后,他要回去了。
何乔脱下了那身藏蓝色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钢铁厂的铁轨上。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骆振。
“队长,”他轻声说,“你的秩序,结束了。”
三天后。
北燕城第三监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A监区,换了一个新的牢头。
何乔的名字,和刘队、王监狱长一起,成了这里的禁忌。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监狱门口。
何乔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走了出来。
老上级在车上等他。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车子发动,驶离了这座灰色的城市。
何乔回头,看了一眼高墙。
高墙之内,埋葬了他的战友,他的青春,和他六年的麻木。
高墙之外,是未知的风险,和迟来的真相。
风,从西南边来。
何乔闻到了。
那是大雾的味道。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